进的城来,曾路难掩惊讶之色,道:“官军未曾到此,怎也如此萧条不堪?”宋金两边,都惯称自家为官军。
洞阳道人道:“打仗的人从哪里来,钱粮哪里来?打仗的地方反而有粮,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不能叫当兵的饿死不是。”
卓青行摇头道:“这城里未必比乡村好到哪里,咱们一路行来,附近乡镇是何模样?但洛阳此际模样,也乎我之想象。”
云阳道人道路熟识,进城直奔东北,穿街过巷,来到一所大宅跟前。
有童子应门,回报不久,引入门中,关濒湖已在院中相迎。
人命关天不由我关濒湖乃是江湖中一位异人,出身名医世家,机缘巧合,又练了一身不俗武功。如今六十余岁年纪,身材矮胖,不苟言笑。
此人有怪癖,轻易不与武林人治伤,寻常百姓上门求医,却是来者不拒,没钱的甚至免费医治。
云阳道人、卓青行两人与这关濒湖显是颇有交情,闻听来意,关濒湖当即给秋夜蓉看伤,未用多少时间,便道无甚大碍,开了几个方子。瞧他模样,并未将秋夜蓉伤情放在眼里,见他如此,曲宛烟跟莘瑶琴反是放下心来。
午间备饭,请诸人一道进食。桌上不过两条咸鱼,一碟腊肉,两盘腌菜,一大桶的米饭。关濒湖吃饭之时,想是有“食不语”的习惯,曾路忍不住开口,被洞阳道人狠狠瞪了一眼。
饭后堂上落座,云阳道人方道:“这洛阳城,怎也衰败如此。”他与关濒湖相交甚久,知道这个江湖神医其实衣食考究,从不会亏待自己,待人接物,更不会小气。瞧这家中的饮食,想来日子确是不好过。关家乃是洛阳有名的富贵人家,他府上尚且如此,常人生计可想而知。
关濒湖颇有些气愤,道:“怎会如此,自是上了宋人的恶当。”
云阳道人道:“此话怎讲?”
关濒湖道:“君不闻管子衡山之谋、阴里之谋和菁茅之谋,又有鲁缟弱鲁,买鹿制楚?还有宋人罗织局在前。此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朝廷一群酒囊饭袋,也不知防范。”
云阳道人道:“愿闻其详。”
关濒湖轻叹一声,道:“诸位都知这洛阳城,什么最是有名。”
卓青行道:“以往有名的东西多了,如今怕是只有牡丹了。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关濒湖道:“不错,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洛阳早不能与燕京、临安相比,没落之下,也只有这牡丹还拿的出手。起于隋,盛于唐,至今不衰,官商百姓,种赏牡丹已成风气。”摇了摇头,道:“两三年之前,忽涌进许多外地客商,都来购买牡丹。”
云阳道人道:“洛阳牡丹甲天下,天下的达官贵人,不管南北,总要院中种上几棵,这贩卖牡丹的生意不是一直都有?”
关濒湖道:“这两年尤其凶狠,一来收购牡丹的商人多了数倍,其次开出的价钱高的吓人。一本上品的‘姚黄’、‘魏紫’,你们猜能卖到多少银子?”
卓青行道:“银子?一两钱?”
关濒湖道:“再猜。”
莘瑶琴嫣然一笑,道:“小女子也猜下可好。”
关濒湖点点头,道:“你是金陵花魁,定是个懂行的,你猜猜看。”
莘瑶琴道:“不敢不敢。第一名花洛下开,马驮金饼买将回。这牡丹本就价格不菲,据闻仁宗时,有人以千贯价钱,买下一园牡丹,已经惊为天价。书中说的含糊,也不知那园子多大。如今寻常种花的园子,多是一亩地,寻常牡丹能种两千株,若是名品,多是五百、六百株。那人买的,想必不是寻常花本。仁宗年间,一贯钱一两银,就算五百株,恰巧半两银子一株。如今银子值钱,要三贯钱才换一两银。先生既说高价,小女子斗胆一猜,莫非能卖到两三两银子?”
关濒湖轻笑一声,道:“相差倒是不远,三年前三两银子,确是能买上一株‘姚黄’‘魏紫’。”伸出一只手掌,正反比划三次,道:“去年三月,十五两一株!”
众人都是吃惊。曲宛烟和莘瑶琴也是难掩惊讶之色,做个夸张神色。
关濒湖道:“这还只是寻常上品,如今洛阳牡丹不下百余种,若是珍稀罕见的变异奇花,上百两银子也不稀奇。莫说是花,就是洛阳的土,铲起来都能卖钱。”
濮寿通奇道:“土也能卖钱?”
关濒湖道:“这洛阳的牡丹移到别处,倒也能活,只是花开的小,颜色也失艳丽。欧阳修说‘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只因洛阳有地气、王气,这牡丹才长的如此之好。便有精明的商人,也将洛阳土地分作三六九等,挖土一般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