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嘀……
监护仪轻微而模糊的运行声中,顾昀迟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他侧头去看病房门,等了十几秒,没有听到敲门声。
“你醒了?”
顾昀迟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另一侧。
隔壁陪护床上,穿睡衣的温然正坐在床边,一只手揉着眼睛:“我刚刚不小心打瞌睡了。”
他身后仍是玻璃窗外浓绀色的夜幕,却高悬着一轮明亮圆月,不同于以往梦中的任何一次。
“医生说你已经脱离危险了。”温然似乎也和之前梦里有所不同,话变得多了点,又说,“他们说只要我待在这里不乱动,就可以陪着你。”
陪护床有点高,温然双腿微微悬空,两手搭在床沿,月光落在他肩上。他低着脑袋晃了两下腿,而后抬起头,一双眼睛睁圆了,露出顾昀迟在梦中看过许多次的忧虑神色,问:“你每次出任务都这么危险吗?”很轻地叹一口气,不知在向谁询问,“怎么办啊。”
见顾昀迟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温然理解地安慰他:“你的嗓子可能暂时不出声音,这是正常的,不要担心。”
因为卫行的喉咙就哑了。
在温然从军事新闻中得知军队已陆续回国时,第一次忍不住给顾昀迟了消息,却一直未得到回复。等到第八天,也就是今晚,洗过澡后,温然决定给顾昀迟打电话,接通了却没听见顾昀迟的声音,只好自报家门:“你好,我是李述。”
“哦……哦哦……”电话那头传来非常奇怪的嘶哑声,断断续续,类似受干扰的电波,“我是卫行。”
“卫星?哪……哪一颗啊?”温然特意仔细看了遍屏幕上的号码,确认是打给了顾昀迟而不是宇宙空间站。
“我是昀迟的队友。”卫行像被掐了脖子的鸡,嘶鸣道,“昀迟出事了,抢救了八个多小时,刚送回病房,234军医院,来——!”
连外套都来不及披,温然穿着睡衣踩拖鞋跑下楼打车,赶到军医院后无头苍蝇一般乱蹿,还是卫行先认出他,一把抓住带上楼。
“任务中遇到了毒气,昀迟哇哇吐血。”卫行一身病号服,手背上还戳着留置针,哑着嗓子道,“要不是直升机来得快,可能真的要死在那里了。”
特护病房区安静肃穆,一批来探望的军部人员刚离开,卫行带着温然进入病房。医护们还围在床边,温然木木地站在人群外,透过他们晃动的身体缝隙,看到氧气罩下顾昀迟苍白的脸。
之后卫行咿咿呀呀地不知和医生说了什么,温然被同意留在病房。
整个上半夜到凌晨,温然一直静静坐在陪护床上看着顾昀迟,不知不觉就犯了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再清醒时现顾昀迟竟然醒了,只是始终不说话也不动。
“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顾昀迟这副沉默静止的样子终于令温然不禁开始担心,“我帮你叫医生吧。”
他脚尖点地就要起身——起身,走出病房,然后关上门离开,这是每个梦的结尾。
顾昀迟下意识抬起手,完成这个动作后他顿了一下,对梦中束缚感的消失而有些诧异,接着他现自己好像还可以出声。
“……先别走。”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多待一会儿。”
温然愣了愣,穿好拖鞋去顾昀迟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塞回被子里,说:“我不走啊,我只是要按铃叫医生。”
“不用。”
“那你有不舒服的地方要告诉我。”
顾昀迟没答,只是看着他,一种近似凝视的眼神——温然没由来地感到有些难过,他看看窗外的月亮,又看看顾昀迟被月光笼着的脸,说:“其实以前我也会想你是不是有可能受伤了,不过我都不知道你的行踪,所以只是没有头绪地想一下。”
“但是这次,你不是跟我报……报备了吗,还说回来以后会消息给我,我就每天都会定时看手机。”
“我来的时候你还在昏迷,我就想起上次程铎说你为了救人被炸成重伤。”温然揉了揉眼睛,“我觉得就像打游戏一样,人也是有血条的,就算伤好了,血条也不会恢复……”
他说得乱七八糟,但顾昀迟听懂了,一只曾遭受无妄之灾的可怜毛毛虫在因军人为完成任务时受伤并有可能短命而难过,说不定温然还会认为自己写的祈福牌没有效果,白写了。
顾昀迟伸出手,拉住温然的手腕,将他身体带下来一点,帮他擦掉眼泪,声音在氧气罩下显得沉而闷,说:“又哭。”
还想说今天梦里你的话怎么那么多,但怕心理正当脆弱的温然因此生气,故而忍住了。
温然有点尴尬地吸了一下鼻子,对着床看了几秒,转移话题:“你的病床好像比普通的要大一点。”
“想一起睡就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