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崇楼唇角微勾,她眼底的防备明明白白。
“我去过北地。”
“你说过。”江明珠咬了咬唇,直视他的眼睛:“你在北地的大营里见过我?我经常去那里,所以你认得我?但你如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去营地,营地里的将士们只会称呼她“大姑娘”,只有父亲身边亲近的副将知道她们姐妹的名字,便是父亲,平日里也总是“珠珠儿”这样称呼她,人前从未喊过她的闺名。
温崇楼长睫微垂,神色有些不自在。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曾从捕熊的陷阱里救过一个小兵?”
江明珠微愣,记忆里,好像的确有这么一件事。
但模糊的记忆并不能提供给她更多的信息,她有些迟疑的开口:“所以那个小兵,是你吗?”
她这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他眼里的光好像暗了点,因为她说的话吗?
但她那善忘的脑子能在犄角旮旯里存下这么件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况且她总是很忙,忙着跑马跑着训练忙着料理家事忙着照顾妹妹,哪里能事事都记得呢?
“那个小兵就是我。”温崇楼的确觉得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释然——当时他那狼狈的样子实在不堪,她不记得才好呢。
“你将我救上来,听说我已经被困了三天,你担心我久没回营,会被当成逃兵,于是亲自将我送回去,并帮我与上峰解释……”
江明珠双眼一亮,她盯着温崇楼,激动的都忘了控制音量:“我想起来了!你脚受伤了,我背你回去的,对不对?”
她说着,那紧盯的目光都热切了几分,在温崇楼脸上用力看了又看,“但你当时那个脸,可能太脏了些,我只记得一团黑……也不是一团黑,你那眼睛特别亮,亮的像要喷火似的。”
她忽然住了嘴。
当时只觉得那人好黑,也不喜欢说话的样子,好像还有点腼腆——她说要背他回去,他死活不同意,她威胁他再不听话就把他打晕了再背回去,他就妥协了。
他当时那眼睛亮的像要把她烧死,她理所应当的认为他那是感激感动,还跟他说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会不会那时候他其实很生气?气的眼睛要喷火?
她的心虚那么明显,温崇楼没有瞎,自然也看的清楚明白。
“嗯,你当时救了我,且还帮忙与我上峰解释我不是逃兵,使我免了一顿军法,我很感激。”温崇楼温声说道。
事实上,他当时都要气死了,气那黄毛丫头多管闲事,非要把他背回去——他那时还想逃来着。
江明珠有些不好意思,“这没什么,任何人碰到,都会伸出援手的,我也,我也只是做了我想做的罢了。”
温崇楼便是在那次后,不知不觉开始关注她的。
于是他知道,她自小就被江大将军带在身边,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军营里的人,长者视她为自家子侄,纵容溺爱,照顾爱护。如他那样的兵丁,则视她为同袍,与她称兄道弟,患难与共。
她看上去总是很快乐,笑的很大声,笑容很灿烂,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的脸上染上忧愁色。
她骑马扬鞭,提刀杀敌,紧绷的小脸不再有笑容,但那双被敌人鲜血染的猩红的眼睛,却格外亮!
像敏捷的猎豹,像凶猛的苍狼,所有嚣张锐利的锋芒,所有气势逼人的杀性,显露无疑。
第一次上战场的他,看到如杀神一般的她,因为发愣,差一点就死在了北戎人的刀锋下。
是她发现了,踩着马镫飞扑过来,一刀将那北戎士兵拦腰砍断。
腥热的鲜血喷了他满头满脸。
他至今仍记得,他那时的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