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豫完全说不出话来了,终于,他的脸也湿了,他一遍遍摸着陈焰的后背,直到他的声音不至于那么颤抖,他说:“小焰,你怪哥吗?”
陈焰却不说话了。
他只是静静地靠着,他从没有这么安静过,仿佛现在被依赖的人其实是他,他放纵陈豫的难过和自责,一些属于他的痛苦被他收回来,不再要陈豫去承担。
因为他发现,其实哥哥也很脆弱。
陈豫冷静下来后,陈焰推门进了咨询室,之后,陈豫又带他去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最终陈焰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陈豫拿着报告单盯看了很久。
他给陈焰申请了休学,要在家养病,陈焰问他那奖学金呢,他不懂,问了一遍,陈焰却不肯再说了,他难过地讲:“小焰,哥不需要你这样,我没有要你一定要拿到奖学金,你不需要这么辛苦,你有哥哥,知道吗?”
陈焰又扭过头来和他对视,说:“奖学金要攒起来以后给哥治病的。”
陈豫愣住,这一刻他承认自己失败了,他的失败是不需要被证明的,他自己判决了他的失败,他把小焰养得很不好。
“但是现在是小焰你生病了。”陈豫抱着小焰,“哥要治好你啊,你得待在哥的身边。”
陈焰似懂非懂地点头。
陈焰没再去学校了,但学校的荣誉墙上还是有他的名字,陈豫不能不工作,只好把他也带到公司去,办公室里面有个休息室,也许陈豫那些天不回家就是在这里睡的,抽屉里有两瓶安眠药。陈焰在休息室里睡得很好。
那两瓶安眠药被换成了陈焰的药,陈焰每天都要吃药,陈豫看着他吃。这时陈豫总会想起自己那一巴掌,想起陈焰把肿起的脸贴进自己手心里的温度,他后悔那天没有给陈焰冰敷一下,不然也不至于肿得那么严重,或者他应该下手轻一点的。
陈焰有时会突然很暴躁,有时又会很低落,他发火的时候陈豫会坐在办公椅上冲他张开手臂,说小焰来哥这里,他不开心的时候陈豫就会问他小焰今天想吃什么,说哥回去做给你吃好吗。
陈焰无聊的时候会看着窗外发呆,或者还是在做题,他依然惦记着那份奖学金,想统考的时候回学校考试,陈豫也不拦着他,总也能算上是一个盼头吧。
陈焰喜欢靠在陈豫身上睡觉,晚上他们睡在一起,陈焰会枕着他的手臂,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手抱得很紧。
陈焰不会再出现幻觉了,但开始说梦话,有时候哭,有时候生气,生气的时候会咬陈豫的肩膀,留下层层叠叠数不清的牙印,陈豫也不说,每天早上起来把衬衫一套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陈豫有空还会带陈焰去逛超市,其实陈焰不想去,因为他讨厌人多的地方,他想要一个只有他和他哥两个人的世界,不要有别的人来打扰。
但在外面陈豫会牵紧他的手,如果是这样他也不是不能接受,陈豫会给他指指这个,指指那个,陈豫总对他说:“你小的时候,哥一天赚了五十块,去菜市场就可以花一百块,哥最宝贝你了,知道吗,小焰?”
是的,宝贝到可以从饭店买一份饭菜回去给小焰吃,自己却在饭店吃别人的剩菜。
陈焰听饭店老板说过的,就是在那一天,烂尾楼里的人见到他,都惊讶地说他怎么长这么大了,然后又拢起发愁的眉,和他说他小时候,他的哥哥是如何辛苦地将他养大。
好像很多人都想让陈焰知道,他的哥哥有多么辛苦,是想告诉他他的哥哥有多么爱他吗?而陈焰却从那一天起,认为他的哥哥应该恨他。
以为他的哥哥其实恨他。
难道爱和恨其实是一个东西吗?还是亲情之间,只有存在恨才能存在爱呢。
陈焰坐在车上,他开始流泪,看着窗外被夜色逐渐吞噬的黄昏,他对俯身来帮自己解开安全带的陈豫讲:“哥,其实我也不想做弟弟的。”
“其实我也想做哥哥的哥哥,我也想让哥不要那么辛苦,我想要变成哥哥你,让哥哥变成我,我们换过来。或者我想要你回到十六年前,你不要留下我了,你一个人好好生活。”